“母亲近日过得可好?”徐音尘坐在前厅喝着热茶, 风尘仆仆赶回来,第一件事就是问候徐夫人。
徐夫人心中惴惴,脸色也不大好看, 回话的声音有些小,“还成。”
徐音尘放下茶盏, “既然母亲无事, 那我就先回院子看看如黛。”
近一个月没瞧见如黛, 他还怪想念。
“等等。”徐夫人一听徐音尘要见卫如黛, 当即拦住他。
徐音尘蹙眉,不解地问:“怎么了?母亲还有事吗?”
徐夫人抿着唇角,“如黛她……她去了燕王府。”
卫如黛的具体情况徐夫人也不晓得, 只听丫鬟说她下身见血,跑出了徐府, 等她派人去寻,才晓得卫如黛去了燕王府,徐夫人又不敢去燕王府找她, 谁知徐音尘这么快就回来了, 她只好以徐音尘的名义让人去燕王府接她回来。
“这样啊, 无妨,我先回屋歇息, 等如黛回来。”徐音尘没有多想, 如黛和燕王妃交好,去燕王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“你先等等, 她兴许一会就回来了。”徐夫人心中挣扎, 理着措词, 不知该怎么和徐音尘说。
徐音尘了解母亲, 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, “母亲,发生了何事?你和如黛闹了不愉快吗?”
这两人吵架,徐音尘都已经习惯了,虽有时觉得疲惫,可一个是自己爱慕的妻子,一个是养大自己的母亲,他也没奈何,只能从中调和。
“母亲,如黛她性子洒脱,不拘小节,若是做了什么让您不痛快的事,望您看在儿子的份上不要与之计较。”自成亲,这样的话徐音尘说过太多,徐夫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。
正是因为婚后徐音尘一次次的袒护卫如黛,才叫徐夫人越发不喜这个儿媳妇。
“没有,我前些日子识得一位神医,想着给如黛看看,那神医说如黛身子虚弱,我便想着多炖些补品给她补身子,但她不乐意吃。”徐夫人说一半遮一半,只说对自己有利的话。
徐音尘并不晓得其中关窍,便说:“劳母亲费心,如黛她不重口腹之欲,许是先前吃得腻了,待过些日子再说吧。”
徐夫人手中的锦帕都被揪得皱巴巴,接下来的话,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就在场面有些尴尬时,门房急匆匆来禀,“夫人,卫家闯进来了!”
“什么?!”徐夫人脸色骤变,手指紧紧地掐住椅子把手。
徐音尘站了起来,训道:“什么叫闯进来了?卫家乃是姻亲,还不快请进来。”
门房进退两难,那卫家的架势,可不就是“闯”进来的吗?
不等门房开口,卫大夫人疾步走了进来,“不必请了,我们不请自到。”
徐音尘快步上前迎接,往后一瞧,才明白门房的意思。
卫家人竟全数到了,卫大人,卫大夫人,还有卫如黛的几个堂兄弟都来了,还有护卫十几个人,浩浩荡荡,个个气势汹汹。
徐音尘心中打鼓,连忙见礼,“伯父,伯娘,舅兄,发生何事了?”
卫大人先开口,语气里有些惋惜,“正则回来晚了,你若是早半日回来就好了。”
徐音尘皱眉,一头雾水,“伯父这话是何意?”
卫大夫人才见过如黛的惨状,可没什么好脾气,怒目瞪着徐音尘,“我今日来,是问你讨要我的如黛,如黛呢?”
徐音尘拱手回:“伯娘,如黛去了燕王府,一会就回来了,你们先坐,喝盏茶,我这就派人去瞧瞧。”
卫大夫人甩袖,冷声道:“哼,你们家的茶我可不敢喝,你也不必派人去瞧,如黛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“您这是何意?”徐音尘心里头慌了起来,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他不可控制之事。
卫大夫人的目光越过徐音尘,冷冰冰地盯着还坐在椅子上的徐夫人,“你应该问问你的好母亲,为何要在如黛的饮食中下\毒!”
“下、毒?”徐音尘不敢相信地回头看着徐夫人,“母亲?”
“我没有,”徐夫人终于坐不住,站了起来,“我何曾给她下过毒,你们岂能污蔑于我。”
“你从方士手中买来的偏方,偷偷地下在如黛饮食中,致使如黛血崩,你这不是下\毒是什么?婆母谋害儿媳,我要去京兆尹告你们徐家!”
卫大夫人才说完这句话,正好徐家二房三房听见动静赶了过来,全部落在耳中,前厅围了个水泄不通,皆是不明所以地看着徐夫人。
“血崩?”徐音尘脚步踉跄了下,急匆匆走到徐夫人跟前,“母亲,这是真的吗?您不是说从神医那拿来的补药吗?”
“我……”徐夫人嘴唇微颤,握住徐音尘的手摇头,“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会这样,我不是有意的。”
那方士明明说过没有任何隐患,她怎么晓得一剂药下去,却让卫如黛血崩了呢?她虽然不喜欢卫如黛,可到底是自己儿媳,她没想过害卫如黛。
“所以是真的?母亲,您糊涂啊!”徐音尘失望至极,又扭头几步走到卫夫人跟前掀袍跪了下去,“伯父,伯娘,都怪我不好,没有看顾好如黛,你们要如何责罚,我甘愿领受。”
“责罚?”卫大夫人眼眶含泪,“当初你来卫家求娶时信誓旦旦定会让如黛一生无忧,这才成亲多久,我好好的闺女,被你们徐家害成什么样了!”
“她父亲新丧,又才小产不久,身子虚弱,你母亲就日日叫如黛站在廊下立规矩,数九寒天,我的如黛耳朵都被冻烂了!”卫大夫人说着,心疼地站都站不稳,还是卫家少夫人上前来扶着她。
“你出去打听打听,谁家的少夫人能叫冻烂耳朵!枉你们徐家还是名门望族,就是这样糟践儿媳,早知如此,我就是养如黛一辈子,也不会答应将她嫁给你!”
“伯娘,我不知此事……”徐音尘光是听着,已经心如刀割,“伯娘是看着我长大的,我哪里舍得让如黛受苦。”
“好,你外出办差,说不晓得,我勉强相信你,”卫大夫人指着徐音尘质问,“那让如黛学刺绣,扎得她手指上都是血洞你知道吧?让如黛学煲汤,烫伤了她的手你知道吧?”
“怎么着?徐音尘,你们徐家没有下人是吗?非得逼着如黛去做下人伺候你们才甘心?如黛出阁之前,我都没舍得让她做这些,枉我还觉得你是个好的,劝着如黛柔顺,侍奉婆母,谁知你们却变本加厉,是当如黛父亲死了,就没人为如黛撑腰了吗?我还没死呢!”卫大夫人嗓音尖利的让在场诸位沉默了,大气不敢出。
徐家人面面相觑,谁都不晓得怎么就闹得这样大了,看卫家的样子,像是要和徐家撕破脸皮。
“伯娘明鉴,我万万不敢这样想,我爱惜如黛还来不及呢,”徐音尘跪得笔直,“我做得不够好,伯娘要打要骂我都认,往后我一定改,伯娘息怒,别气坏了身子。”
即便这都是徐夫人做下的事,可徐音尘总不能推母亲出来挡刀,只能全都应下。
徐夫人听见这话却不乐意,上前几步道:“谁家做媳妇的不用伺候郎君,侍奉婆母,如黛自嫁到我们家来,睡到日上三竿,女红刺绣不会,煲汤茶点不会,哪个做儿媳妇的不受点委屈,偏她特殊?”
徐夫人从前就是这样过来的,从没觉得她要卫如黛去学女红,学下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,语气也理直气壮。
“母亲!您别说了。”徐音尘回头哀求徐夫人,她此时说这话,只会叫事情越来越乱。
果然,卫夫人听见这话气笑了,“如黛的父亲乃是为国捐躯的二品大将军,被皇上钦点葬入皇陵,他独有这么一个心尖上的闺女,就是皇子妃也做得,凭什么嫁给徐音尘一个才入仕的小官来受委屈?当初若不是你们徐家板上钉钉说要对如黛好,你以为我们愿意将女儿嫁给你家?”
卫如黛嫁给徐音尘是妥妥的低嫁,以卫家的门第,卫大将军在北漠的建树,足以匹配定都任何世族公子,若不是卫如黛与徐音尘两情相悦,卫大夫人不会同意如黛低嫁。
徐夫人被说得哑口无言,她这才想起来,徐家、卫家的门第虽在定都差不多,可卫如黛和徐音尘其实差了不少,徐音尘的父亲虽也官至尚书,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,而卫如黛出阁时,卫大将军是二品大员,正得皇上盛宠。
二品大员的嫡出独女嫁给一个五品、不,那时徐音尘还只是六品小官,谁不说一句嫁得太低了。
徐音尘独有个状元郎的名头好听,可他这辈子能不能爬到正二品还不好说呢,即便将来可以,那也是将来的事,当前卫如黛的身份就是要比徐音尘贵重,徐家捧着卫如黛是应该的。
卫如黛却并未因此拿乔,一样侍奉婆母,要她学女红学了,要她学煲汤也学了,可是有些人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,学不会怪得了她吗?
徐音尘懊悔不已,对着卫大夫人磕了三个头,“伯娘说的是,是我混蛋,不守诺言,我保证绝没有下一次,往后徐家再不会有人逼迫如黛做任何她不乐意的事。”
“是没有下一次了,”卫夫人把话说出来,出了胸中恶气,眼泪也止住了,恢复了贵夫人的淡定,“如黛说了,要与你和离,今日我们就是来搬她的嫁妆,往后你和她一刀两断,再无瓜葛。”
“和离?!”徐音尘抬头,一双眼珠子要瞪出来了,“不,我不同意和离,不能和离,求伯父伯娘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一定改过自新,绝不再犯!”
卫大夫人说什么他都不反驳,即便他心里一直向着如黛,可如黛是因为他才受委屈的,卫大夫人就是上私刑他也绝不会反手,可他不能接受和离。
他自懵懂时起,就认识了如黛,少年情窦初开,一颗心都系在如黛身上,他知道自己家世不比如黛,所以拼命苦读,博得御前状元,好叫他有底气去卫家求娶心上人。
娶到如黛后,他将人放在心尖上疼惜,因此数次违拗母亲,被母亲说不孝,被指责,他也没想过让如黛受委屈。
可如黛嫁给他,还是受了委屈,他让如黛失望了,他可以改,绝不能和离!
“不是我不愿意给你机会,是你伤透了如黛的心,如黛决意和离,你若是不愿意,”卫大夫人满是怒气地看着徐夫人,“徐夫人害得如黛血崩,咱们也可到官府去断一断是非。”
这便是明晃晃地威胁了,要徐音尘在卫如黛和徐夫人之间选一个。
若是能好聚好散,卫家也不想闹到官府,毕竟卫大夫人并不想众人皆知如黛再不能生育了,所以当着徐家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没提。
要是徐音尘死活不肯和离,没办法了,卫家只能告到官府,让京兆尹判离。
“不,我要见如黛,我去见如黛,我和如黛说。”徐音尘步履蹒跚地起身,疾步跑了出去,前往燕王府寻如黛。
卫大夫人随他去了,也不管徐夫人,利索吩咐护卫,“按照嫁妆单子,将姑娘的嫁妆都搬回去。”
徐夫人理亏不敢说话,旁的徐家人更是不敢出面,由着卫家的护卫在徐家来来回回搬东西。